“这位先生,我看你印堂发黑脸色铁青,眼色呈无神之像,似是被不祥之物缠身的兆头啊。怎么样要不要来算个命啊?只要三千日元哦。”
“喂喂,装神弄鬼行骗算命还找到警察头上了你好大胆子啊。明晚就是花火祭了,像你这种有碍治安的摊点还是赶紧收拾收拾搬走吧。”
坐在路边推着木质小车的老婆婆有着满脸的橘皮皱纹和深陷眼窝,干枯的嘴唇起着鳞片状的死皮,也许是常常画符咒要润湿手边的朱笔,干裂老态的双唇竟是呈现着与其极不相符的艳红色,看上去就像是长着红色锦鲤的鳞,异常诡异。巡逻途中被搭话的土方越发不舒服,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赶紧打发她走。
“啊啊,请不要抓我,我还要养家糊口。”被警察执法恐吓的老婆婆吓了一跳,慌慌忙忙的收拾着自己的小车,一时间叮叮当当一片。
土方斜着眼打量那架小车。木架上挂着刈草,龟壳,手摇铃,木板面上则放置着水晶球,塔罗牌,熏香,符咒,甚至指南针等各色物件。小小的算命摊上似是无限性囊括了各色占卜文化风俗,给人的感觉就是极靠谱的同时又极不靠谱。
“先生,好歹我也警告你最近要提防厄运了,就只收你一千日元好了。”收拾完毕已经离开几步的老婆婆又回过头来不死心的拉拢着最后的生意。
“……快滚!”
怕被收摊的老婆婆以最快的速度推着小车绝尘而去。
果然是骗钱的,难得有着这样一幅敬职敬业的外表。开始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土方此刻已完全释然,继续不急不慢做着花火祭前夜最后的排查工作。
明天不是我的班,难得的祭典就好好放松一下好了。说来总悟那小子也说要凑热闹一起来,不知道钱包够不够他坑啊。
土方想着随手掏出钱包清点预算,结果发现少了一千日元。
“…..到底是什么时候。”
该死的骗子!
不过是祭典罢了, 有的永远是那么几样东西。装在小巧水袋里的金鱼,狐狸面具和天狗面具,漫天盛开的烟火,游龙一般冗长望不见尽头的纸灯笼,穿着漂亮水红色浴衣的女孩子,还有会骗钱的算命婆婆。
但小孩子就永远是小孩子,总是会对着万花筒映照出来的五彩庆典流连忘返,被那些平凡却又精致的事物吸引停下脚步。
土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掏出钱包为总悟的“老板请再给我一个网子。”付账了。
“你给我差不多点适可而止吧。也不想想花的钱都够你买多少条金鱼了。”
蹲在水池旁的总悟拿着新到手的纸网挽着袖子跃跃欲试,脚边已经穿洞坏掉的金鱼捞颇为壮观的堆成一座小山。
“知难而退的算什么武士。”话还没说完笨手笨脚的武士先生手里的梦想就又对穿了。
“蠢死了快换人,老板麻烦再来一次。”
“那么一张薄薄的纸片怎么能承载生命的重量呢?”
“你技术差就不要找这种无聊的借口行不行。”土方拎着手里的水袋走在稍微靠前的地方,后面的总悟一边有些不甘的抱怨一边啃着手里的苹果糖。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暗夜里的鸭川河畔,远远看着天空中间或升起的斑斓花朵。不远处的祭典灯笼成排高挂着,如同黑色的夜幕里垂下来的夜光风铃。
祭典有趣但人多天热,游玩的间隙来河边吹吹风也不错。
“这金鱼价值不菲啊,回去赶紧供起来。”
“土方先生最无聊了。”
“传说金鱼可以净化人的心灵,希望这条昂贵的金鱼能够净化一下你漆黑漆黑重度污染的心灵。”
土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总悟拌嘴,忽然没凭的有点怀旧伤感。
传说,听谁说的来着。
“小总,在家中饲养金鱼可以净化心灵清澈灵魂哦。”
庙会,灯笼,烟花,金鱼。
小孩的技术和执着度总是成反比,手里提着的水袋里的金鱼不是三叶给捞的就是土方捞出来的。
“因为金鱼美好的意向所以是武士们的爱物,小总那么喜欢金鱼一定也会成为了不起的武士。”
庙会,灯笼,烟花,金鱼。
还有穿着水红色浴衣的女孩子。
在夏夜的微风里荡漾着,随着绰约走姿摇摆着的水红色衣袖,远远看上去就像金鱼的鱼鳍。被成排灯笼映照着的街区,暗色天空覆盖着的庙会街巷,从上往下看就像是被彩灯照亮的瑰丽鱼缸。漂亮的女孩子如金鱼一般在人群中轻快的游走着,土方左手牵着头带面具时常挣扎胡闹的小孩子,另一只手上留下了水红色鱼鳍间或划过的柔软触感。嘈杂的鱼缸里,美丽金鱼的嘴巴一开一合,清脆的炸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气泡。
“十四郎。”
“我的心灵才不需要这种东西净化。”
土方忽然觉得手上一轻,然后只听“噗通”一声,某个身价不菲的红色小精灵就这样消失在盛夏的鸭川里。
“喂!废了多大劲才捞回来的啊!”
“果然水袋也无法承载生命的重量。”
“明明就是你自己划破的!让你带着刀出来是为了随时保持警戒不是为了干这个!”
在家中饲养金鱼可以净化心灵清澈灵魂哦。
每年每个季节的庙会三叶都会带着总悟去,认识十四郎之后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捞金鱼是必备的节目,破了一地的捞网和最后小水袋里的金鱼是夏日固定的图腾。
只是冲田家水缸里的金鱼似乎并没实现它所承载的传说,三叶的灵魂一如往常干净透彻,总悟的倒是越来越黑了。
也许是总悟的灵魂吸收了三叶的杂质?
土方叹了口气,摸不透的小孩子脾气。
伸头向鸭川里望着,平静的河水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流动着,一瞬间土方好像看到了远处浅浅的红色影子,然后又反应过来那不过是天空中烟花印照出的残像。
水红色的金鱼和穿着水红色浴衣的女孩子就这样以某个时间点为界,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祭典里轻快的游走了。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金鱼的钱就从你工资里扣。”
“小气,明明说好了请我来祭典玩的。”
“这是对浪费的可耻行为的惩罚。”
“前几年不也浪费了吗这难道不是传统吗?”
“是时候该采取点措施修正一下你扭曲的人格了。”
前几年的都浪费了。
看见路边迷路的小女孩很可怜,把金鱼给她了。
老板说水池里的金鱼要被捞完了没生意了,把金鱼还给他了。
飞过的天狗冲下来找吃的,把金鱼偷走了。
土方先生买的鲦鱼烧太甜了,配上金鱼吃刚好。
几年来捞金鱼的小摊没少光顾,真选组的水缸却始终空空如也。那么多年了,如同静止一般的鸭川里如今不知游荡着多少金鱼。
仪式般默默的纪念着却不想睹物思人。
“土方先生还在生我的气吗?这个送你就当做赔罪吧。”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总悟拉扯着回到了祭典里,不大却已带着刀茧的手没头没脑给自己扣了一个天狗面具。
“拿着别人的钱买的东西不叫赔罪。”
伸手把自己头上的红脸天狗挪到脑后,眼前的狐狸有着猩红的细长眼睛和夸张的笑容。
“这不是愉快的收下了嘛。真是狡猾呢,土方先生。”
真是狡猾呢,土方先生。
总悟很早以前也曾这样说过自己。
土方忽然想狠狠的戳一下眼前这只狐狸的鼻子。
“呐,土方先生,今天是盂兰盆节吗?”
“还没到8月呢,只是普通的夏日烟火会吧。”
“可是,五山送火。”
顺着总悟的手指看过去,远处波涛起伏的群山正从山脚下慢慢延展开长串的火光,扭动的蛇一样弯曲向上。
“那个,临时演出?但又不是文字图样好奇怪啊。”
“走吧,去看看。”小狐狸说着又往前蹿了一步。
“喂,别乱跑。”土方想抓住跳脱的小狐狸,伸出手只触到了白色浴衣的衣角。
跑了几步的小狐狸回过头,在嘈杂人声和明亮灯光组成的水流里停住脚步。
“走吧,去看看。”
狭长的眼睛闪着红色的光,妖怪一样好笑又诡异的模样。
妖怪啊。
土方叹了口气,带着脑后的红色天狗面具不情不愿的跟上总悟。
如果是金鱼的话,像刚才那样没有抓住就会游走不见了吧。
白色的浴衣,腰间斜跨着的武士刀,狐狸面具。
从乡下来到城里之后土方就被这小鬼牵着鼻子四处乱跑。
“土方先生我要吃魂平糖的丸子。”
“土方先生我生理期了要请假停班。”
“土方老妈不要吵啊今天是双休吧让我再睡一会啊。”
“土方先生……”
“土方先生。”
虽然总是烦死了臭小鬼的骂着,但是能满足的基本都做到了,翘班什么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土方对冲田的宠溺是整个屯所都有目共睹不争的事实。
“土方先生一直都好温柔啊。”发高烧烧到战斗力下降整个人都性情大变的小鬼看着站在一旁端着汤药的土方有气无力的说道。抱怨的语气,因为感冒带着软软糯糯的鼻音。
“土方先生我喜欢你。”
喧哗嘈杂的吆喝声和音乐让土方有点恍惚,身处水底什么都听不真切的感觉。只是直觉的跟着前面白色浴衣的小狐狸。
从万花筒里折射出的五彩祭典,不知不觉换了个样子。微妙的相似又不甚相似。
就好像有人偷偷的把万花筒旋转了一下。
等土方再次把飘出体外的思绪拽回来的时候,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嘈杂的人声里混杂着些许动物的叫声,川流不息的观光客们无一例外带着各色各样的面具,手上提着不同样式的灯盏。小摊上方两排写着“祭”字样的灯笼变成了发着光的小水袋,橙黄色的光芒带着荡漾的水纹印照在地面上,时不时的划过一道优雅的黑影。土方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原来每一个水袋里都游弋着一条金鱼。
“啊。”带着半脸猫面具的小女孩跑着撞上了土方的膝盖,女孩手里的纸风车掉在了地上。
“给你,小心点别乱跑。”
“啊,谢谢。”
穿着红色浴衣的女孩鞠了个躬跑远了,土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毛茸茸的猫咪尾巴。
“喂,总悟,好像有点不大对。”
穿着白色浴衣的小狐狸早就消失在五色斑斓的水流里。
“土方先生我喜欢你。”
这句话让土方差点摔了手里的药碗。
烧糊涂了吧。但是清亮的眸子写满了认真。
茶色的头发,酒红色的眼瞳,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高烧显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傍晚的夕照照进房间将一切都镀上了暖暖的浅黄,土方想起了多年前武州的黄昏。
人影就这样重叠了。土方的眼前又浮现出原来冲田家水缸里那尾四季不变的金鱼。
土方被那双眼瞳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年少时的马尾早就剪掉了。
如同多年前的回避,这次的土方也只是放下药碗然后就这样回过身。
“抱歉,我忘不掉你姐姐。”
“哦,那算了。”
躺在床榻上的病人接受之坦然让土方吃了一惊,喂喂,明明是你被甩了为什么心神不宁的反而是这边。
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总悟难得很乖的喝完药又重新躺下拉下眼罩。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提到三叶。
“三叶。”
在人群中飞快穿行寻找冲田的土方忽然停下了脚步。
水红色的浴衣,茶色的马尾,在夏夜微风里荡漾着的衣袖像是金鱼的鱼鳍。少女带着绘有蓝色青云逸鹤纹饰的狐狸半脸面具,深蓝的流苏从脸侧垂下淡雅的挂在肩上,手上提着彼岸花纹样的暖黄色灯笼。
不远的地方,清丽的倩影停驻在涌动的人流里保持着被时光定格的寂静姿态,一如土方记忆中的样子。
少女许是注意到了土方,冲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拎着灯笼转过身去轻盈的身姿顺水而下。
急急跟在少女身后的还有个穿着白色浴衣的小狐狸。
“…喂!总悟!”
被那抹白色重新叫醒了停留在回忆里的魂魄,土方皱了皱眉打起精神急追上去。脑后的天狗一上一下甩着长长的鼻子,跨刀也只是随意插在浴衣腰带里晃悠个不停。一定会被路人笑话的。土方有点生气的加快脚步。
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了。
后来总悟和土方之间并没有什么变化。
土方甚至猜想总悟能有什么尴尬意识以后为了避免接触就尽量不翘班了不惹事了就这样慢慢长大似乎也不错。
但事实证明土方完全想多了。
总悟依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土方老妈土方混蛋土方尸体二百四十六号的叫个不停。
土方也只能皱着眉头发挥着自己忽方十四悠的本领处理一个又一个事后现场。
“副长也就只有对队长才这么放纵吧,在我们面前根本就是恶鬼啊,等级差太多了。”
“哼。真是狡猾呢,土方先生。”
一旁路过的一番队队长一边吃着从副长这敲诈来的丸子一边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着。
土方处理公文的手抖了一下, 纸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划痕。
真是狡猾呢,土方先生。
愧疚上延展出的情感会是什么呢?
只能是更深的愧疚吧。
土方看着屯所院内空空如也的水缸给了自己这个答案。
白色的和服和水红色的浴衣在人流里轻快的穿行着。
土方气喘吁吁的追赶着却始终未曾拉近过距离。
途中土方打翻了两个行人手里的小灯笼,翻落在地的灯笼里飞出了漂亮的绣球金鱼;土方还撞掉了一个小女孩的面具,被她大而明亮的猫咪眼睛吓了一跳;他好像还因为踩到了别人不停的道歉,毛茸茸的可能是尾巴;路边还遇到了前一天推着木车的老婆婆,老婆婆冲他喊“昨天的先生你要不要来占卜一下?”土方只是头也不回的骂了声“快点收摊!”
顺着人流不断前行的土方不知追了多久竟然早已离开了庙会街。
土方现在在山脚下,就是之前总悟说要去看的“五山送火”。
蜿蜒而上的并非是点燃的火苗,而是沿小路行进提着灯笼的人流。
土方仰着头叹了口气,看到漫天的烟火和像烟火一样在天空中飞翔的金鱼。
或者,不是人流,是妖怪们。
百鬼夜行。
“对不起,借过一下,我找一个穿白浴衣带狐狸面具的笨蛋。”
“啊,这种场合和伙伴们失散了确实不好办呢,快点去吧。”
妖怪们透过面具有点同情的看着土方很和善的让开了一条路,土方跨着刀拼命向山上飞奔,路边的花草微微挠着他的脚踝。
忙于飞奔的土方没注意到这山上竟连一棵树都没有,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远看时以为是“五火送山”的火光映红了附近的植被,其实是在夜幕下只有被灯光映照出的附近两侧才显现出火焰一样花朵的红色。
总悟你跑哪去了,还有三叶,居然还能再见到三叶。
土方没把三叶和总悟搞混过,从来没有。
他们两个无论是行为还是个性都相差太大了,想混也不容易。
土方喜欢三叶,朦朦胧胧的爱意。每每隔着时光想起三叶就像是透过剔透的水袋看着里面的曼妙金鱼。
拒绝的告白和临别时的逃离,也许只是因为近乡情更怯。
而对于总悟,似乎只是对三叶感情的附产品。
因为于她有所亏欠,那就对她疼爱的弟弟好一点。
执着的想要补偿些什么。总悟明白,也欣欣然接受了。
真是狡猾啊,土方先生。
是啊,真是狡猾。
很温柔的做着残忍的事呢。
落花有意,终归也是因为流水先示了好,不过不知是对着哪一年哪一季的枝头红。那些个遇上了无情流水的,也只是错了花期罢了。
彼岸花,又名三途川之花,花语:悲伤的回忆。
气喘吁吁的追至山顶,并没有见到想象中应有鸟瞰京都的壮观夜景和祭典街巷星星点点的灯光。星星点点的烟火金鱼下是望不到边的广阔河面,河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灯盏。随着水波荡漾着的河灯发出温柔的暖黄色光芒,那么多那么多数不尽看不清的河灯,在夜色下营造出一个小小的黄昏。
那些带着面具的妖怪们纷纷把手里提着的灯盏放入河里,然后和自己的结伴好友手牵手上了渡船。
再见。
他们向着岸上还在等候着的同伴挥了挥手,像是旅行的告别。渡船在如同静止的水面上缓缓前行,就这样一只只消失在永夜与黄昏的交界线里。
四处张望的土方在一个渡口看到了水红色的浴衣,蓝白的半脸面具在彼岸花的掩映下美得像一个梦。樱花色的唇一开一合,土方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直接有语句蹦进了脑海里。
要来吗?要来吗?
葱白般修长纤细的手做出了邀请的姿态,向着对面带着红色狐狸面具的总悟。
土方觉得脑子里有根神经忽然就断开了。
别去,别去。
“总悟,上战场能不能小心点。”
“总悟,夏天别吃那么多冰。”
“总悟,洗完澡不许不擦头发就睡觉!”
“烦死了啊土方老妈。”
不把你照顾好怎么对得起三叶啊。
那现在呢?
别去。别去!
每次看着总悟满是血的从修罗场里回来土方就松了一口气。
土方的目标就是把总悟平平安安的养大,然后完完好好的交到三叶身边去。为了保存肉体的完整土方已经拼劲全力了,灵魂如何黑化算是彻底管不了了。
或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为什么忽然会有一种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难过的感觉啊。
为什么眼睛不是黏在一直思念的三叶身上啊。
说到底那只小狐狸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回来啊!
“总悟!回来!”
土方大声叫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遍地丛生的彼岸花像是有生命的藤萝缠绕着土方的脚踝,拖拽着他不让他前进。
漫天的金鱼在夜空中静静摇着尾巴。
“总悟!总悟!”
白色的和服定格在黄昏的花丛里。
即便发不出声音也努力的大声喊叫着,即便迈不动脚步也尽力奔跑着。
“别过去啊!”“在这里呆着嘛。”“会被带走的哦,会被带走的哦。”小小的声音涨满了土方的脑海,是谁在对自己说这些话啊,缠着自己的花吗?
“总悟在那边啊,那个臭小鬼在那边啊。”
“只是愧疚的附带物吧,不会更想见三叶吗?”
“怎样都好吧这种事,总悟在那边啊!”
土方又想到了曾在手上轻划而过的柔软的鱼鳍触感。
好像一个没抓住就会消失在五光十色的水流里再也找不到了。
“总悟!总悟!”
白色和服的小狐狸向着女孩伸出了手。
别去!别去!
“总悟!”
一瞬间,天上的金鱼全都掉下来了。像烟花一样成片的从夜空里坠落下来。
金鱼们一个接一个坠落进了暖黄色的河水里溅起了迷迷蒙蒙的水雾,扑面而来的凉意把脑海里的声音全都赶走了。觉得清醒了不少的土方活动了一下身体。
声音能发出来了,脚也能动了。遍地的花朵又回到了原先静默的样子。
“总悟!”土方飞奔过去猛地拍了一下小狐狸的肩膀。
“土方先生?”总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焦急的土方,手里提着的是从三叶那里接来的河灯。
“你看,就是有这种我只要一会儿不见就会大吼大叫的笨蛋在,我还不能到那边去。现在还不能。”小狐狸轻轻的对女孩子说,弯腰把手中的灯顺着水流放进河里。
印着彼岸花纹饰的河灯轻轻的在水里荡开了优美的弧度,河灯下游弋各种各样的金鱼。
不来吗?不来吗?
漂亮的女孩子似乎在面具后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葱白色的手指藤蔓一样伸向了总悟的和服衣角。
不来吗?不来吗?
土方赶忙把总悟拽到了身后,就像他在战场上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别带他走。”
天上的金鱼像烟花一样不停的落下来,落下来,溅起了细细密密的水雾。
传说在家中饲养金鱼可以净化心灵清澈灵魂哦。
土方自己也没想过再见到三叶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土方背着半路睡着的总悟慢慢走在回屯所的路上,脑后还挂着有点滑稽的长鼻子天狗。
后来,三叶收回了伸出的手有点失望的登上了渡船,消失在黄昏和永夜的边界线里。
后来,弥漫在空气中凉爽的水雾消失了,不断落下的金鱼又渐渐变成了烟花。
后来,岸上的渡客登上了渡船,星星一样的河灯和小船一起飘走了。
后来,土方被冲田打醒了,他躺在山脚下的鸭川边上,冲田责怪他喝酒喝多了走路又慢都没赶上看“五山送火”。
土方确定他一瞬间在鸭川里看到了金鱼红色的影子,这次并不是天上的烟火。
于是记得今晚奇怪遭遇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或者,还有一个?
祭典结束,路边都小贩都已经收摊了。只有一个有着褶皱皮肤和鲜红嘴唇的老婆婆还推着木质小车守在一旁。
“这位先生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啊。来算个命吧,只要三千日元。”
“所以人类真是不懂规矩啊,祭典啊面具啊只觉得好玩,这些可都是有通灵的能力啊。”
“不是常有吗,祭典上带着面具的小孩子吵着和大人说看见了会飞的天狗。这并不是玩笑话哦,只是没人当真罢了。先生,你应该庆幸没把这玩意带脸上。”
老婆婆拿着手杖敲了一下土方脑后天狗的长鼻子。
“那,之前说有不详的东西缠上了我是,妖怪?”
“与其说是缠上了你,不如说是缠上了你背后背着的那个。呵呵,这小鬼平时就不让人省心吧。虽然你们两的灵魂都不干净,不过他黑的更透彻一些。先生,刀口舔血夺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要不然下次又不知道会变成谁来骗人了。”
土方愣住了。
不是,三叶吗。
“那为什么只是对总悟。”
“带上了面具方便动摇,灵魂不干净也容易吸引鬼怪。这小子性格恶劣作孽太多也算是劫吧。不过先生你也应该感谢你身边的刀,没带面具本应被认作人类从百鬼夜行的队伍里踢出来的,可你那刀上的怨灵实在太过强大让你在别的妖怪眼里只是个忘了把面具挪到前面的废柴。同样也掩盖了本身的戾气,那些刀下鬼对你没什么兴趣。”
“………这么麻烦的东西原来是护身符吗?”
“凡事都有两面性先生你就看开一点吧。”
老婆婆呵呵笑着摆弄着手边的龟壳刈草,虽是占卜道具但土方觉得她好像并不特别在意使用方法只是拿着装样子好玩而已。
“万事万物皆有魂魄,那些妖怪有的是动物修成了精,有的就只是单纯的已逝之人留在这世上的感情碎片,憎恨也好,牵挂也罢,皆可成妖成怪。带着憎恨的诱人踏过三途川,带着感激的则会有清醒心智的力量。但归根到底也只能是动摇感情罢了,做决定的仍是你们自己的心智。”
金鱼。
土方想起了让他恢复行动力的层层水雾,想起了总悟连年放到鸭川里的金鱼,想到了三叶的水红色和服衣袖。
哪一个?
“也许是两者都有也说不定哦。”像是猜到了土方的心思,老婆婆只是笑了一下如此说道。
“虽说不算可怕但也的确是够麻烦的,如何,做好日后陪着这个小鬼一起受罪的觉悟了吗?”老婆婆忽然伸出枯槁的手指点点了土方身后睡着的总悟。
“天性恶劣手下魂魄无数又有着不该有的好奇心,这小子今后八成都得和这些有的没的打交道了。你和他算是被命运的黑线缠在一起了吧。”
“今后都得如此了吗?”土方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要剪断吗?”老婆婆忽然咧着鲜红的嘴唇笑了起来,用手比了一个剪刀的动作。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面对不相识。剪断了自然也就缘尽缘散了,三千烦恼丝也没了。”
“如何,要剪断吗?看上去也并不是两情相好的起源哦?”
要剪断吗?要剪断吗?带着诱惑力的沙哑低沉的声音。
单方面愧疚的衍生产物。
对三叶感情的附加品。
愧疚上延展出的只能是更深的愧疚。灰败的根基上长出的感情就算有着健康的外表也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从根开始衰败腐烂。
但枝条上新长出的嫩叶也没有无故舍弃的理由啊。
信赖,关心,同伴,或者一些别的什么。
土方先生一直都好温柔啊。
土方先生我喜欢你。
“要剪断吗?只需要再付两千日元哦。”老婆婆像是提醒正在思索的客人摇了摇手摇铃。
“切。”
土方背着总悟站起身扔下了三千日元转身离开。
“就说是骗钱的。”
土方把总悟又往上背了背,摘下了两人头上的面具扔进了垃圾箱。
虽说浪费是可耻的行为,但还是不要玩物丧志的好。
回去的时候土方从宠物店门口绕了一下。
“老板,请给我一条金鱼。”
“虽说你不能净化心灵,但至少试试看能不能净化厄运吧。”
土方仔细看着水袋里红色的小家伙,和之前捞起来的那条有点像。
今晚真是谢谢你了。
这大概是很长时间以来土方第一次看着金鱼的时候把那个人的位置往下放了放。
斯人已逝,请和我一起祈祷生者平安。
不过是祭典罢了, 有的永远是那么几样东西。
装在小巧水袋里像灯笼一样悬于街头的金鱼,带上能够参加百鬼夜行的狐狸面具和天狗面具,漫天飞翔溅起水雾的金鱼花火,游龙一般冗长望不见尽头最后消失于三途川上的纸灯笼,穿着漂亮水红色浴衣笑着引诱人类的女孩子。
土方回到屯所清点钱包时发现平白无故少了两千日元。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时候。
还有会骗人钱财的算命婆婆。
真的?
“呵呵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婆婆推着木质小车愉快的收摊。“就算如此也不愿放下吗?呵呵。”
“好像不小心多拿了一点,那就赠送个优惠服务好了。”老婆婆把小摊上的朱笔放在艳红色的嘴边舔湿,从小车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名牌。
被黑线缠绕着的名牌,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
从根茎开始生病终将腐烂的大树只要有着新长出的嫩芽,只要折断新生的树枝插在泥土里也一样可以生长。
“嗯哼哼哼要剪断吗要剪断吗。嗯哼哼哼骗钱的骗钱的。嗯哼哼哼才不放手呢才不放手呢。嗯哼哼哼喜欢啊喜欢啊~~~”老婆婆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愉快的拿朱笔随性涂着,黑线慢慢变成了红色。然后伸手将它挂在了路旁的月桂树上。
所以到底是骗人钱财的算命婆婆还是以算命为兴趣摆摊游玩的月老呢?
今夜,不过是祭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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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集一个合适的名字,我想不粗来~~~